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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富不過三代」,儼然是華人家族企業一個難以破解的魔咒。最常見的莫過於子孫不肖無能,好閒揮霍而坐吃山空;也有不少則是因為後人欠和、反目,爭執內訌,最終一拍兩散,甚或一分為幾,各立門戶。好端端的一個商業王國,頓時分崩離析;化整為零難免會打散集團的實力,而窩裏惡鬥、豆萁相煎更令元氣大傷,甚至使名聲掃地,淪作街坊們的飯後談資,為家族品牌的沒落投下一劑「票房毒藥」。

廣東道上,「周生生」店舖林立,但走前幾步,便會偶遇一家疑似雙胞胎的「粵港澳湛周生生」;賣龜殼涼茶的「海天堂」,也有一個分支加綴了「大家姐監製」的旗號,似是而非,令人摸不著頭腦。

餐飲界的分家拆夥事件更是此起彼落。繼近年的「福臨門」和「譚仔米線」之後,素以燒鵝馳名海內外的「鏞記」亦在第一代甘老先生辭世後鬧出爭產風波,乃至第二代的倆兄弟對簿公堂。敗訴的大哥鬱抑病逝,其兩個兒子悻然退股,不久就分頭創立「甘牌燒鵝」燒味店和「甘飯館」粵菜館。店雖小,卻盡得「鏞記」招牌燒鵝的神韻和「燃手」菜式的精髓,更以平民化的樸實低調,重現當年祖上以大牌檔起家而躋身「中環六記」的傳奇。不消半年,兩店竟在《米芝蓮指南》榜上有名,反而原裝「鏞記」名落孫山;如此起伏跌宕的情節,甚具戲劇性。

「甘牌燒鵝」座落在灣仔某市政大廈的對面;除了櫥窗上醒目的輪胎人橫幅和帶有現代味的鬥大徽號之外,門面與一般的燒味店並有太大分別。廣東話的「甘」與「金」同音,而招牌上的「甘」字特別採用金色,應該也有點題之意。

下午一時半,門口仍排著長長的人龍。幾步遠的街道旁,有反法輪功的團體正拉隊在高亢地作反擊式宣傳;想必他們是看中了燒鵝店翻枱率極高所帶來的人流以及其中為數不少的中外遊客;主事者縝密的心思背後,原來也有紮實的市場學功底。

站在門口,數百平方呎的小店一覽無餘。寥寥幾張桌子,或方或圓或卡座,已顯得相當逼擠;不算寬敞的燒味檔有三位穿戴整潔的廚師忙碌其中,如此陣容,倒頗有些功架。深色木飾和平實的中式家具,天花板的角落懸了幾個懷舊的鳥籠,隱約有老店風格的影子。

牆上有幀以「鵝」字為主體並用對聯道出經營哲學的書法箴言,另一邊則掛了一幅描繪甘家三代同堂和廚藝傳承的水彩畫,加上菜單首頁的一段「講古」式導言,以及擺在收銀處旁作展示的「飛天燒鵝」外賣盒(據說有老饕會特別在外遊的當日向鏞記訂購燒鵝,攜帶登機,衝上雲霄),均貌似不經意地勾畫出小店的前緣舊軼。這種敘造品牌故事的手法大概也有「鏞記」遺風吧。

向穿著超正規制服的侍應下單之後,不久便陸續上菜了。隨著「鏞記」近些年日益走到向貴族化,對荔枝木碳烤燒鵝的印象已模糊得只剩下一個道聽塗說的概念。眼前這碟燒鵝,無論色與香、醮料乃至脆皮,似乎均不見得有如何地突出,但勝在鬆軟腍口,輕輕冒出的汁夜也尚有餘溫;尤其是上碟前淋上一厚層不稀又不稠的黃色醬汁,令肉質更形飽滿滋潤。墊在底部的一掬油浸黃豆隨著鵝肉的消減而「水落石出」,令人稍有驚喜之餘,其偏甜而有嚼頭的口感竟也有些解膩的作用。

聽到門口前後腳來了兩位應該是為家中「吃貨」跑腿的長者劈頭就指名要「滷水鵝肝」,經再次確認此款「尚未售罄」之後,順勢也要了一客。當然比不上法式牛油煎鵝肝的「入口即化」,單調的原味也未必真的合口,但中間部分仍保持細滑綿軟,也算不過不失。

餐牌上重點推介一頂「太子拌麵」,據說是第二代甘大先生的「私房快餐」;以鹼水麺灑上蔥花,再於剛出爐的燒鵝腿部割一刀,讓熱呼呼的鵝汁和油滴在麵上。果然有其獨到之處!麵條氽煮拿捏得彈牙爽口,又因抹上薄薄一層鵝汁而多了少許煙韌粘糯;鵝油雖然只有幾滴,但份量和香味卻恰到好處,有畫龍點睛之妙。不由記起有位友人「鵝肉宜連油送飯」的美食高見,莞爾之餘,更佩服她的識食與果敢。

甘氏第三代兄弟含涙離開生於斯、長於斯的「鏞記」,磨兵礪馬再創業,據說得到不少老店舊員工的支持,更有燒味部的主管主動過檔加盟,終能峰回路轉,將祖傳廚藝和名聲發揚光大,令一段有些悲愴的插曲有了一個圓滿的結局。

不知米芝蓮當時果斷地讓「甘牌燒鵝」和「甘飯館」早早星夢成真,是否也正是被這段勵志敢拼的品牌故事所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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